第十章 风波
方萤又换上了那副口罩帽子的装束，靠着桥柱蹲着，听见他喊了一声，才抬起头来。
蒋西池语气有点不耐烦了，“不知道。”
蒋西池瞟一眼，“两碗牛肉拉面。”见方萤面有难色，又补充道，“我请你。”
蒋西池怔了怔，但也没说什么，抄出本子，往上面写了个号码，撕下纸递给方萤，“这是我的号码，有事可以打给我。”
吴应蓉叹声气，“也是造孽，好端端的一个家……”
方萤瞟了瞟，收起来，又继续去研究蒋西池MP3里的歌。最后发现，除了几首Westlife的，其他全是周杰伦的。
方萤接过耳机，塞进耳朵，听见里面传来“故事的小黄花，从出生那天就飘着”的歌声，惊喜问：“你有MP3啊？怎么以前没看你用过。”
方萤打了个哈哈，“……你才艺展示结束我就没看了。”
方萤一笑，拖出凳子坐下，掰开一双筷子，相互摩擦上面的毛刺，看着蒋西池说：“……我以后会有钱的。其实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了，但是不能用。”
正准备举拳敲门，身后传来一道女声：“你是吴奶奶家的小外孙吧？”
蒋西池顿一下，“你没看到最后？”
一个大妈三步并作两步，上前将他一把拽回路中间，“你快回去！赶紧的！别管这家的闲事！”
“……原来你也喜欢周杰伦啊？”
方萤肘部撑在桌子上，手托着腮，“当然是离开这儿啊。”
方萤霍地抬起头，眼神愠怒，“我妈没病！”
上周，蒋家平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，说准备过来拜访拜访他外公外婆，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。他毫不犹豫，说要一个MP3。隔天蒋家平过来，就给他买了一台MP3，一部“小灵通”。
蒋西池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不好，想着要跟她道声歉，但骑了一路，没找着机会。
方萤的家，用“破败”已不足以形容。门上油漆都剥落了，几扇破窗户，拿黑布糊着，里面没透出一丁点儿的光。
“……才买的。”
“什么药？治……精神病的？”
蒋西池有点不放心，正要跟过去，却见方萤回头，厉声道：“你别跟过来！”
方萤愣了一下，抿唇，收了声，不再说话，把另一只耳机也塞进耳朵里，只闷头听歌骑车。
蒋西池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部新的“小灵通”，从书包里掏出来，捣鼓了一下，问方萤：“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？”
“嗯。”
大妈孔武有力，拽得他趔趄一步。
“听说今天又犯病了……”
方萤脸色一变，车头拐个弯，飞快往荞花东巷骑去。
“阿池！”
“是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方萤笑笑，垂眼https://，“我家没电话。”
踌躇半刻，他走到门前。
方萤微蹙着眉，“我一定会还给你的……”
喝完粥，蒋西池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。什么事都没心思做，靠着窗户，盯着河对岸。
七点多，比平常晚了些，又比初二初三上晚自习的早了些。
蒋西池把她戴着的耳机摘了一只下来，“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？”
他走到窗前，打算找出条缝往里看，忽听窗户后面传来一声巨响，不知道是什么摔碎在了地上，紧接着便听方萤高喊：“……我操你祖宗十八代！”
方萤转过头来看他，“你喜欢什么样的？顾雨罗那种？男生都喜欢顾雨罗。”
“给我？”
吴应蓉就坐在他对面，笑吟吟问：“今天口语大赛，结果怎么样啊？”
“你借钱做什么？”
方萤笑了，“给我干什么，这个又不能吃。”却还是接过去，在手里掂了掂，塞进自己书包里。
吃过拉面，沿着河提，两人骑车回家。
蒋西池不作声。
“你攒钱做什么？”
吴应蓉端了一碗粥过来，“大晚上的，你去河边干什么？”
脚下一慢，车子差点儿栽倒，赶紧脚点地停住。踌躇片刻，他心一横，到底是好奇心盖过其他，一磴踏板，跟上前。
“……非要说了才能借给我？”
把窗户打开了，往河对岸看。然而除了一窗昏暗的灯光，什么也看不见。
“怎么了？”
到桥头，方萤摘下耳机，把MP3递换给他。
他刚要说句“你留着吧”，忽听旁边宵夜摊子上，有人抬高了声音说：“今儿老方家那口子又犯病了吧？”
两人推着车，往校外走，蒋西池解释：“顾雨罗才艺分比较高，她是冠军。”
吴应蓉问他吃过晚饭没有，他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提着书包回自己房间。
“有好些年了吧，”吴应蓉想了想，“怕有三四个年头了…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儿了？”
方萤撇撇嘴，“老师什么眼光。”
蒋西池：“……”
她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一处，神情怅惘又期盼。
方萤耸耸肩，“去哪儿都行，只要不在荞花巷，不在墨城……”
“你先告诉我，到底做什么？”
“没事，一样的。”蒋西池打开书包拉链，把刚到手的亚军小奖杯递给她。
蒋西池回头。
蒋西池抬眼看她，“去哪？”
方萤不想这么早回去，提议一起去吃东西。她带着蒋西池穿街过巷，到了临近科技大学的一条小吃街，找到一家看着比较干净的粉面馆，把车停在店前。
他在原地站立片刻，停了车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。
蒋西池在车棚那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方萤从教学楼里出来，她两手攥着书包带子，耷拉着肩膀，有些无精打采，快走近时，才抬起头来向他打了声招呼。
蒋西池皱了皱眉，“不喜欢……”
蒋西池听得眼皮子直跳，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，不晓得里面是个什么情况，方妈妈“发病”又究竟有多严重。
一阵阵闷响，夹杂着方萤语愈喊愈烈的骂声。
开门到了廊下，拾级而下，到了河沿上。然而还是隔得远了，对面门窗紧闭，听不到一点儿动静。
方萤把蒋西池的MP3揣在口袋里，戴了一只耳机，留着另一只耳朵和蒋西池聊天，“你为什么拒绝孔贞贞。”
“难为老方了，摊上这么一个人……”
大妈的架势，恐怕是不会让他往方家靠近一步。蒋西池无法，只得骑上自行车，过桥，回西巷自己家里。
吴应蓉摆手，“不用！”像是怕外孙没得冠军不高兴，还特意安慰了两句。
方萤缓缓地站起身，两手插在衣袋里，微微有点佝偻着背，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另一人接腔，“可不是么，我听人说，好大动静啊！屋里叮铃哐啷的，估计又是在砸东西……”
“没……”方萤蹲下身去给自行车开锁，“听说你没得第一？”
蒋西池还记挂着河对岸的事，“外婆……”他抬头看一眼吴应蓉，“对面方家……方志强的老婆，得病很长时间了？”
吴应蓉笑说：“还想下河去游戏啊？霜降都过了，天冷，别下河了，免得感冒。”
蒋西池垂头，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，“没……我去试试河水冷不冷。”
他有所预感，一接通，果然是方萤发颤的声音：“……蒋西池，能不能借我一点钱？”
“你……”
“亚军……”蒋西池一顿，“我去给您找荣誉证书。”
正考虑着怎么过去探一探情况，忽听书包里“小灵通”响起来。赶紧翻出来一看，一个本地的号码。
“她挺漂亮的……”
方萤摸出钥匙开了锁，一下把门踹开，片刻，门“嘭”地一声摔上了。
蒋西池赶紧应一声，几步上了台阶，回到屋内。
“哎哟，”大妈把她往巷外推，“脑子里的病，送医院能管用吗？你赶紧回去，别给自己惹麻烦！”
蒋西池一时沉默，不知道该说什么，能说什么。片刻，他手伸进包里，掏出一个MP3，插上耳机，递给方萤。
看一眼她，什么也没说。
隔了十来米，他看见方萤跳下车，把车一扔，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哐一声摔在地上，轮子空转了几下，偃旗息鼓。
蒋西池扯了一个要给河对岸同班同学送数学课本的谎，出了门。不疾不徐地走了十来米之后，他飞跑起来，踏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，两分钟内，到了桥头。
进店，抬头端详挂在墙上的塑料板上的菜单，“我要一碗素拉面，你要什么……”
“嗯？你说什么？”
“不是有人病了吗，怎么不送医院……”
“……买药。”口罩后的声音含糊不清。